網路罷凌,其實也經常發生在陸生身上,背負著「身為中國人」的原罪,而遭致許多未經查證而斷章取義的評論,或是對陸生的言論上的攻擊。像是去年陸生蔡博藝參選淡大學生會選舉就因為國籍問題而掀起對於陸生的歧視,余澤霖就很有共鳴。
文 / Vanessa
一個人的知名度,似乎會伴隨他被誤解的程度而滋長著。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陸生在想什麼,尤其是那些被解讀成是「想出名」的陸生,或者我也曾經是這樣想我的陸生朋友吧!想起余澤霖曾跟我提到他要競選陸聯會會長,當時我會忍不住想爭取權益的方式明明有很多種,為什麼總是要先去摘個頭銜呢?不過我確實是不清楚他剛來台灣那幾個月的經歷,後來才知道他主動退選了,卻也沒過問原因,以及退選以後他怎麼重新思考自己的角色。
余澤霖,我猜提起他更多人會叫的是「刀哥」,這是他的綽號,是源自於小時候充滿傷痕的記憶。因為隨父母工作調動,他小時候經常轉學,而後到廣東之後,由於父母忙只能一周回一次家,班上同學常因為他因為不會講廣東話排擠他、侮辱他。他曾在臉書回憶道:「國中三年,我的牙刷被人拿去刷過廁所,我的衣服被人偷偷丟進垃圾桶,同學喜歡取各式各樣噁心的綽號去稱呼我。那個時候,也是我成績最差的時候。」
最近因為「靠北部落客」粉絲頁極盡各種嘲諷羞辱,終於促使一位藝人自殺身亡的事件,讓臺灣很多人反省網路罷凌的問題,因為網路罷凌相對於日常生活面對面的互動,更難以捉摸,可能也是隱藏於為發洩而發洩的話語暴力。我想也是勾起了余澤霖小時候被罷凌的記憶,「我被稱為刀哥也是從那個年紀開始,因為我開始會去買那種看起來很漂亮的刀,名義上是帶回宿舍削水果用,但所以那個時候我開始想要帶刀,因為真的是哪怕多一點也好,我不希望別的孩子欺負我,我希望他們害怕我。」他感謝後來有班主任開導他,輔導他的課業,讓他學習怎麼專心地做自己的事情,而漸漸不去管他人的污言穢語。
網路罷凌,其實也經常發生在陸生身上,背負著「身為中國人」的原罪,而遭致許多未經查證而斷章取義的評論,責怪陸生活該被罵,或是「不爽就不要來」,像是去年陸生蔡博藝參選淡大學生會選舉事件,因為國籍而掀起對於陸生根深蒂固的歧視,余澤霖就很有共鳴。
串連北中南全台陸生會 尋求共識
剛來台灣的那兩個月,余澤霖那時候想,既然有僑生會,那要不要也弄個陸聯會。「大家當時資源比較少,就想說要不要聚在一起討論有遇到什麼樣的問題、解決的方案,或是未來有一起辦活動的可能性。」2011年第一次的陸生大會,就召集了北部八個學校的陸生,包括淡江、銘傳、輔仁、北醫、世新等,在銘傳大學的食堂開會。「因為大家都沒有錢,就找了當地的食堂,趁下午沒有人吃飯的時候,大家各點了杯飲料坐在那邊談下了一個下午,可以說是第一次陸生有組織的聚集起來討論陸生問題,探討解決方案,也是我第一次見到蔡博藝,還記得當時她問我辦這個有什麼意義?現在想想挺好玩的。」
當時在那場會議之上,由於只有北部的學校,並沒有太大的共識。之後余澤霖就想是否可以擴大到讓中南部的學校加進來,於是在大一下學期,認識了台大台陸學生交流會第一屆會長林韋翰,當時他還沒出來選學生會長,林韋翰表示願意協助他。然後余澤霖在多方聯繫下一共找了大概二十間學校,五十多位人,上午來台大參觀學校,下午借了教室開會。
正好那時在台大剛好正在舉辦海峽尋新的論壇,邀請江宜樺(時任行政院副院長)來演講,他們覺得是一個好機會,想去「上訪」(陳情),不過各校談不攏,大家大多不想涉及到政治問題,甚至余澤霖邀請的蔡博藝上台後也批評他們只是在辦一個毫無意義的聚會。而後經過一番辛苦的協調,終於促使大家坐下來,談談陸生所面臨的現狀和困難,並且總結出陸生六大問題的完整內容。
陸生六大提問上訪江宜樺 意外引發媒體關注
第二天就在江宜樺結束在海峽尋新論壇的演講後,余澤霖第一個衝上去跟他握手,並當面提交「陸生六大問題」的意見書,其中包括不能打工、實習、獎學金等問題,江宜樺當時並不知道陸生沒有健保這件事,還愣了一下,反回:「不是在臺的所有學生都應該有健保嗎?」
陸生「上訪」這件事隔天引起了媒體高度關注,開始追蹤報導陸生的權益受損的問題,「像當時沒有手機卡、電腦、銀行卡、駕照的問題,出入境多次返簽的問題。當時跟他(江宜樺)聊了一下,把文件遞給他,然後就沒有下文了,他就再也沒有理過我了。」
銀行卡和駕照主要是因為行政手續上的問題,後來鬆綁成來台六個月以上可以申請。手機卡的問題則比較麻煩,因為要年滿20歲才能有手機卡,大陸與臺灣的綁約方式有差異。余澤霖回顧大一跟校方溝通的過程屢屢遭到刁難,學校不願為學生擔保找了許多藉口,「擔心陸生跑了不交錢怎麼辦」,或是出了問題就第一時間想著把責任推到學生身上,讓他大一在跟電信公司與校方來回協商的過程,看到了行政官僚的一面,感慨臺灣不像原先想像得有人情味,「學校應該去關心他的學生,如果把學生招過來,就要負起照顧學生的責任,而不是把責任都推到一邊。」
至於為什麼跨校串連陸生的會議並沒有持續下去,他認為一方面是因為議題並沒有實質的進展,另一方面則到中南部的學校來台北開會,交通費和住宿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錢,而我們並沒有補貼,大多都是自己出錢。余澤霖回憶起當時的情況,有來自逢甲、靜宜、嶺東科技、東海的陸生,尤其屏東來的一個學生讓他特別感動,「他白天早上一個人坐高鐵上來,到的時候我們會都快開完了,我說『要不你明天再走,今晚我們幫你找個地方住下。』他說不用,我還是坐高鐵下去吧。」
也許真要有陸生死在台灣,才爭得到健保
關於陸生沒有健保的問題,余澤霖覺得這已經變成一個深關陸生權益但陸生卻不能參與的問題,很多次都要開放,但是經常在立法院石沉大海,沒有下文而社會輿論也對陸生納保很不友善,當很多人質疑憑什麼要給中國學生健保時,余澤霖總是耐心提醒他們說:「今天在台的所有學生都有健保,你憑什麼不給陸生?而且陸生加入健保又不會讓健保虧空。」
有人覺得陸生會吃光台灣人的健保,他回:「首先第一點,陸生還沒有健保,健保已經在虧空了,這不是陸生的錯。其次加入健保的陸生普遍都是年紀在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這不是健保主要消費人群。數據可以證明,主要消費人群在六十歲以上人群。你要是怕開放後健保會被陸生用光的問題,大可以用政策立法限制住就好,這不過只是立法上的一個細節問題,並不值得台灣社會如此恐懼。
之前曾發生差點鬧出人命的案例,余澤霖提及淡江大學陸生崔耘當時的情況,「她得了一種急性病,血小板降到常人的五十分之一,隨便一動就可能大出血,治療費更是很高,一天光輸血就要四萬塊臺幣,當時她付不起,也無法轉院,因為她完全不能動,當時真的差點死在台灣。」而因為這個契機,引起很多人寫文說「救救陸生」,直到後來校方出面願意幫她負擔醫藥費,崔耘也好不容易康復。回顧這段,他說:「一個女生孤立無援來台求學,也許只是想好好讀讀書,突發疾病卻無法負擔醫藥費。當時我們朋友之間真的開過一個苦澀的玩笑,說也許真的得有一個人因為生重病死在台灣了,台灣才覺得要把陸生納入健保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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