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獵奇之後,這份影像還能走多遠,紀錄片它所追求的是什麼?我所記錄的東西是只有看到當下嗎?還是它之後能發揮到更大的作用呢?
前情提要:為了順利走過死老鼠的重生之路,我們得先知道死老鼠怎麼死法,才能探索重生的方向往哪裡去。
六月底在「陸過一道牆」活動,分享關於幕後團隊的心得實在太少了,這次我們打算用夥伴成員「互訪」的方式,讓大家看見採訪工作幕後,那些擺盪於困惑、試探或焦慮之間的反思過程──如何給貌似實驗室最真實的回答。
▎白蛇(寫手):當初拍淡江陸生學生會選舉時是因為陸生議題「獵奇」,如今貌似的陸生採訪計劃也結束了,對於自己作為一位影像記錄者,獵奇與不獵奇的道德關卡,你調適好了嗎?又是怎麼調適的?
▎承翰(攝影|台藝大電影系):我認為調適的問題(或是關於獵奇)是自己作為紀錄片工作者一直探問的事,關於為什麼舉起攝影機,動機跟初心是什麼,為什麼是拍攝這個題材,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他人來做這件事。
回歸到當初開始想拍紀錄片,跟自我探索有很大的關係。去年318運動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的社會運動,我才進而比較有意識地認知到台灣國族認同及國家定位不明導致的社會分裂與焦慮。那時我正在重考電影系,嘗試開始學著拿起攝影機去尋找心中困惑與焦慮的解答。
後來因緣際會地在5月接觸了淡江五虎崗社,當時他們正準備推派蔡博藝出來選學生會長,原本自己沒有想說真的會進來拍攝這個題目。運動那時我拍攝了很多相關的素材,最初想的題目是關於318運動後青年國族認同的轉變,但因為紀錄片拍攝經驗的不足,一直沒有一個很好的具體方向出來。
直到淡江選舉出現了國籍議題,Vanessa聊到看我想不想來五虎崗社走走,當時我覺得可能會是一件重要的歷史事件,需要有人去把當下紀錄下來,可能它會是一份影像文件或是文獻,但不知道多少年後才會有人需要,但至少有個東西被保留下來。
那時聽聞過在1980、90年代以紀錄社會運動為主的攝影團體的「綠色小組」,他們留下了很多20幾年前社運的影像資料,在那個媒體受到黨國控制、老三台的年代,綠色小組的紀錄留下將近3000小時的珍貴見證,成為當時人民認識社會的另類管道,也成為我們今天回顧當時的資料,覺得自己可能也受到綠色小組的影響,是抱著一個留下歷史當下的心態去開始紀錄的,我覺得有這樣的心理認知可能也跟紀錄片工會最初發起《太陽不遠》影像紀錄計畫是同樣的動機吧,當一個歷史事件就在眼前發生時,作為紀錄片工作者能做些什麼呢?
可能這個事件有100塊拼圖,《太陽不遠》是其中的10塊拼圖,但至少能有東西可以留下來作為未來檢視的一個依據。雖然關於淡江選舉事件,我是抱著紀錄歷史當下的心態去拍,關於「獵奇」還是必須去面對的質疑(不管是自我或是他者),在拍攝的過程中,慢慢去自我對話,去檢視關於獵奇的這件事,有段時間我會質疑自己到非常沮喪跟難過,好似當想著要去留下歷史影像的時候就是獵奇。
但認知到這是開始拍攝就該自我質疑的問題之後,下一步是問,關於獵奇之後,這份影像還能走多遠,紀錄片它所追求的是什麼?我所記錄的東西是只有看到當下嗎?還是它之後能發揮到更大的作用呢?
所以到現在我也不會說能很自在地去調適這個的問題,如果我有開始紀錄了,就不該半途而廢,而是要把這件事情做到底,去思考說紀錄片它想提出什麼樣的問題,它對社會有甚麼意義,我覺得這個紀錄片隨著時間的進行它會慢慢地長大,厚度會慢慢增加,可能會隨著我的成長而成長,我想目前還是先保存這些紀錄片的影像素材,然後在大學階段一邊剪輯,一邊去思考這部紀錄片的未來該怎麼繼續進行。
▎白蛇(寫手):在淡江陸生學生會選舉記錄片與貌似的陸生採訪計劃當中,你如何銜接各項關係,去更細緻的處理問題,在整個陸生採訪計劃進行的過程中,究竟有沒有助於你去解決記錄片剪輯與拍攝的問題?
▎承翰(攝影|台藝大電影系):最初Vanessa有這個採訪畢業陸生想法的時候,是在淡江選舉事件結束後幾個月平常聊天的過程中她提出的。
過一段時間記得是今年2月底的時候,我無意間又一次跟Vanessa聊起這個計畫,算是半鼓勵她真的跳下來做這個採訪計畫,當時淡江選舉事件剛結束(整個事件從2014年5月開始到11月初結束),心理狀態其實相當矛盾跟複雜,對於中國因素的議題上我是更大的困惑,聽到Vanessa有這個企畫想法的時候,心裡是有某種共鳴,也想透過採訪計畫的過程去重新認識陸生,回歸到作為人的視角去理解他們,之後我就順著這個計畫繼續做紀錄片的拍攝,從一些陸生或是關注陸生議題的學者或作家上,發現很多自己未曾注意到的面向,也讓自己發現了更多紀錄片的難題。
在整個陸生採訪計畫的過程中,其實對我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我感覺是個潛移默化的過程。
淡江選舉事件過後,接著貌似實驗室三個月採訪幾十位陸生的過程裡,對我較大的影響是,去讓我意識到318運動自己慢慢建立起來強烈的台灣認同,或是某種固化對中國(中國因素)的想像,那個強度跟想法有慢慢地轉移。
我在某些時候也意識到可能這些民族情緒或太強烈的國家認同也有著某種危險性跟侷限性,變成我觀看世界的一個濾鏡,而這個濾鏡就意味著我可能在看關於中國議題的時候會有很多自以為的想像、猜疑或偏見而不自知。
所以其實在拍攝紀錄片跟貌似採放計畫過程中,很多我過去既定認知的觀點不斷地解構又重新的建構,我想這些不是很直接地談事件的採訪過程,對我的影響真的很大,也幫助到我回頭去檢視淡江選舉事件的剪輯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