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1日,《一千零一夜》的說書人梁文道來台北國際書展分享《波赫士的魔幻圖書館》這本書,貌似實驗室整理了講座的精彩內容,來看看梁文道如何評論波赫士與閱讀的關係。
文 / Vanessa
梁文道首先描述波赫士的寫作風格,波赫士博學多聞,卻不是像一般認知的作家需要出外取材、找故事,而更像是書摘型的作家。在波赫士的作品裡,很少看到他談布宜諾艾利斯(波赫士出生地)的街景是怎樣,而比較多像是「一個人讀了很多在書房裡就能寫出來的東西」。梁文道認為,閱讀、書和寫作構成他所有的小說。
《波赫士的魔幻圖書館》收錄很多波赫士為書寫的導讀,梁文道說,首先是個讀者,再來是個作家,因此他寫出來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
1972年,波赫士中年視力衰退的時候,他依然愛買書、愛看書,儘管自己已經瞎了。
梁文道引用波赫士的自述,提到小時候父親的藏書房是他人生的核心事件,波赫士感覺自己像是從未離開過藏書一樣。可以說,波赫士是將自己讀進書裡,且就再也沒出來過,而這就是波赫士的角色。
波赫士非常喜歡讀哲學,梁文道說,可以從作品中看到哲學對他深刻的影響,以及波赫士對哲學史的想法。為什麼「書到底有沒有價值」一直是哲學很關鍵的命題?許多人可能知道柏拉圖有一個很有名的想法叫「放逐詩人」,因為認為詩距離真實太遠,「詩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比較危險,就是當詩被印下來被人傳誦,比如荷馬史詩寫下來就麻煩了,讓人覺得很難懂」。
梁文道說,但這講法並不是柏拉圖獨有的想法,而是希臘歷史很悠久的傳統。「的確希臘最早時很重視語言,語言的價值為優先、高於文字,一直到希臘化時代,大家才開始愈來愈重視文字。」而柏拉圖那時處於思想史爭論的巔峰,他卡在中間,攻擊文字不如語言。
不過第一個寫出最有影響力的哲學討論的哲學家,卻是反對文字、不相信閱讀的柏拉圖。「如果文字不是可靠的工具,那可靠的工具是什麼?」梁文道解釋,因為對於柏拉圖來說,哲學的對話是「活生生」很重要。可以從兩方面來談:
對於老師而言,因材施教可以從你的身份背景判斷,來決定活生生的教學談話關係,可是書卻無法去鑑別學生的資質。另一方面對於學生來說,聽完以後腦海總是能留下東西,透過再跟別人討論慢慢生長,書卻做不到這一點。「活的對話可以帶來活的思想,才能在老師死後延續下去。」
梁文道說,畢達哥拉斯的門生常常會有口頭禪是「我記得大師說過」,好像像論語裡的「夫子曾在哪裡跟我們說過」,這是因為「大師說過」是更具生命力的活法,柏拉圖關注的是活不活的問題。他認為柏拉圖不像一般哲學書講得那麼討厭文字,柏拉圖是認為文字可以作為嚴肅的哲學討論。
柏拉圖曾說:「好玩與嚴肅是一對姊妹,尤其在寫作之中」,這讓梁文道明白,要用好玩的方法做嚴肅的事情。兩千多年來很少有哲學家像柏拉圖這麼做,而在梁文道看來,第一個像柏拉圖這樣處理問題的就是波赫士。
波赫士對於書和閱讀的地方很多可以和柏拉圖對應起來。西方有兩大傳統,經典傳統很尊重書,不是因為內容本身是經典,重要的是讀者對這本經典的期待、狂熱與忠誠,而另一大傳統是聖書、神聖的典籍,主要來自東方,神聖來自於本身就有神聖的性質,比如可蘭經。
梁文道舉例,後來有穆斯林認為可蘭經比阿拉伯文更古老,是因為阿拉伯文是從可蘭經流傳出來的。而聖經也是一本聖書,上帝說有光就有了光,希伯來人的解讀是先有「光」這個字產生出來的,光這個字代表白與溫暖,希伯來人認為字本身會包含這些特質。
從東方的書寫文字高於口述的傳統來看,波赫士認為文字構成了書本也是優先的,梁文道說,這點和柏拉圖的想法顛倒,因為波赫士指出書是無限的,恰恰是因為他受到東方聖典概念的影響,認為閱讀是有無限方法的。
梁文道向觀眾提起二十年前有本書叫《聖經密碼》,就是因為認為文字與字母太神聖,所以發明各種解讀方法。比如把字母改成數字解讀,用密碼學解讀這些數字的意義,按這些希伯來的方法,你就有無限的方法解讀聖經。
「我們以為很荒謬,但波赫士很喜歡,因為讀者可以有最大自由閱讀。」
波赫士也強調遭遇(encounter),我們與書有無限次的遭遇,也就是說,任何一次閱讀都不可能重回之前的閱讀。在無限之中,美學才有可能誕生,在遭遇的空間中發生的。梁文道說,那麼寫作是什麼?寫作是試著把無限確定下來,每次想寫就在縮減可能,也再開啟另一種可能。
波赫士不停在探索時間、空間、同一性是什麼等哲學上的問題,他給梁文道的理解是倒轉的柏拉圖,「他是要寫與《對話錄》相同效果的內容」,但《對話錄》是像種樹、活生生的哲學探討,波赫士則是在我們閱讀時就產生了一種對話。
梁文道說,波赫士他很喜歡用「活生生」的比喻,認為「閱讀是會使我們走入一團迷霧之中」,活生生的迷宮,你走進去後就永遠走不出去。
娛樂有人認為會娛樂至死,但還是有人覺得可以知性重生,而梁文道在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裡,以他優雅的說書魅力,帶領讀者走進波赫士的閱讀迷宮。
想看完整版的講座內容,可以看臺灣商務印書館的直播影片。